当前位置: 眼镜蛇 >> 眼镜蛇的繁衍 >> 小虫长虫大虫和倮虫扁舟听雨
在中原地区,人们把麻雀叫小虫。更准确一点,是小虫儿。口语里加了儿化音之后,小虫儿更显娇小可爱。
小虫儿喜欢和人相伴而居,只要有人的地方,总能看见它们从眼前轻盈地穿梭着飞来飞去,一会儿钻进房檐,一会儿飞到枝头,一会儿落到地面,一会儿排着队站立在电线上,跳来蹦去,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眉来眼去,吵吵闹闹,快活得很,顽皮得很。
不知有多少次,小虫儿惊扰过我的美梦。一大早,不闻鸡鸣,不闻狗吠,万物俱寂,小虫儿便离窝聚到了院子里,一边不停地在地面上蹦蹦跶跶,一边不停地低头啄来啄去开始觅食,一边不停地抬头叽叽喳喳东张西望,互相呼应着保持警惕,一旦听见主人开门的声响,或者看见有猫狗悄悄地走来,便扑扑楞楞飞上房顶和树梢,继续叽叽喳喳吵闹着抗议。
因为同样的顽皮,顽皮的小虫儿就成了顽皮的娃儿们顽皮的对象。精力过剩,无事可做的娃儿们,经常顽皮地拿起弹弓向小虫弹射,也在黑夜里搭着人梯去房檐下掏小虫儿。一旦顽皮的小虫儿被关进笼子里失去了自由,便不再顽皮,便誓死抗争起来,若不得自由,便不吃不喝,在笼子里奋力冲撞,直到气绝身亡。为了自由故,是小虫儿的气节。
当漫天的大雪飞洒下来,覆盖了原野,覆盖了村庄,覆盖了街头巷尾,小虫们叽叽喳喳全都飞回到院落里。有人在院里扫开一片白雪,撒下一把谷子,用一根短木棍支起一个竹筛,木棍上拴上一根绳子,人牵着绳子的另一头,躲进屋子里,从门缝里盯紧着,看见小虫儿禁不住食物的诱惑,犹犹豫豫一蹦一跳地钻到竹筛下,就猛地一拉绳子。随着竹筛啪嗒一声扣在地上,小虫儿成了那人的战利品。也许很快,小虫儿就成了酷寒日子里一碗香喷喷的美食。这是人对小虫儿的残忍。为此,有诗人无限伤怀地感慨:“对洁白的雪,麻雀是一种装点。对觅食的麻雀,雪是一种欺骗。”
广袤的乡野,有人的地方就有小虫儿,人多的地方小虫儿就多,人少的地方,小虫儿就少,没人的地方,也几乎没了小虫儿的吵闹。就这样,小虫儿和人保持着紧密的关系,它们会打扫你家院子里洒落的残羹剩饭,也会偷窃你家院子里晾晒的稻谷,落下一个“家贼”的坏名声。
秋天,小虫儿们成群结队地飞向谷子地,一伙儿一伙儿地站在穗头不加停歇地频频啄食,插立在田间的稻草人根本对它们起不到任何威慑,一阵风刮过来,假人挥舞一下臂上的布条,小虫儿们被惊骇得四下飞起。但它们盘旋在庄稼地的上空并不离去。如此反复,识破了人的诡计。等风停下,就大模大样挺立到假人的草帽上耀武扬威,一派喧哗聒噪。
眼看即将成熟的谷子被这些虫子糟蹋,人们不得不挥舞起竹竿棍棒,左冲右突轰赶这些小偷儿。无奈,数量众多来去翻飞的小虫儿们,岂是几个手忙脚乱气喘吁吁的人能赶走的?不管是斗智还是斗勇,人们都只能甘拜下风,只好累倒跌坐在地头叹息:“一窝两窝三四窝,五窝六窝七八窝。食尽皇王千盅粟,凤凰何少尔何多!”这是小虫儿对人的残忍。
上世纪中叶,在特殊的困难时期,人以残忍对残忍的方式,将麻雀与苍蝇、蚊子、老鼠一同列为“四害”,发起了声势浩大的“除四害”运动,几乎将之捕杀殆尽。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并不是五毒俱全的大坏蛋,科学家通过观察和解剖麻雀,发现麻雀虽爱偷窃,但更是捕虫能手,一只麻雀一个月就可以捕食只害虫,没有了小虫儿,庄稼更容易被害虫侵害,得出了麻雀为保护粮食丰产和生态环境贡献更大的结论,干脆将麻雀列为了国家二类保护动物。知错就改,人以友好的姿态接纳了有一点点小残忍的小虫儿,给小虫儿平了反。
与善良的人相比,小虫儿和与生俱来的天敌——民间称为长虫的蛇,就不那么友好相处了。
曾亲眼所见,一条长虫鬼鬼祟祟地爬到房檐下,潜伏在小虫儿的门口,听见动静,蛇头猛地向前一送,逮住了一只刚刚喂完雏鸟又要外出捕食的母雀,瞬间生吞了下去。紧接着,又将脑袋伸进小虫儿的家里,里面嗷嗷待哺的声息随之消失。也曾亲眼所见,一条长虫大摇大摆地爬向树梢喜鹊的家里,两只大喜鹊惊恐万状,围着树梢不知所措地哇哇乱叫。
因为经常隐秘地潜伏和游走于其它动物看不见的草丛,并伺机出其不意地发动进攻,加上进攻时脑袋的变形、芯子的吞吐、毒液的喷出,都使长虫显得无比阴冷恐怖,从而被人赋以阴险、毒辣、残忍、无情的形象,唯恐避之不及。眼镜蛇、响尾蛇、尖吻蝮、烙铁头……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在《科学美国人》杂志举办的“人类最害怕的事物”评选中,蛇被人们毫无悬念地排在了第一位,约有40%的人天生就怕蛇。几千年来,蛇在人的生活和脑海中都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留下了“杯弓蛇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蛇蝎心肠”、《农夫与蛇》等成语典故和寓言故事。
十年前,很多人的手机里都装有一款贪吃蛇的游戏,并且为之上瘾入迷。由于蛇常年穴居和冬眠于暗无天日的洞窟,视力几乎退化殆尽,会经常不自知地吞吃大型猎物。上网输入“蟒蛇”“破肚”等关键词,然后点击搜索,会发现蛇不但吞食老鼠、青蛙、麻雀等小型动物,也吞食兔子、猪崽、羊羔等体型超其自身几倍的动物,更有蟒蛇吞食过牛、河马、鳄鱼、豪猪等巨型动物。当它们发觉不自量力的时候,有时会吐出猎获的食物,有时则欲吐而不能,最终肚皮被撑得爆裂而死。在这一过程中,你会真切地体会到“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生动含义。仔细捋一捋,更加愕然,即便最为凶残的豺狼虎豹,哪一个敢如此不计后果地付诸行动?贪婪不但是世间罪恶,还是自我悲剧。
奇怪的是,阴险和贪婪让人谈蛇色变,但面对五颜六色的花花小蛇和它们飞檐走壁游戏碧波的身影,人们又喜不自禁眉飞色舞,竟欣欣然赋予它“小龙”的芳名。当一条白蛇幻化为花容月貌的白素贞时,妙可动人的白娘子怎能不让许仙心旌摇荡呢?当你看到一条毒蛇在印度艺人面前闻笛起舞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左右摇摆快乐地律动起来呢?当你听到《金蛇狂舞》的乐声骤起,是不是也会顿感激情澎湃斗志昂扬?
伏羲和女娲,在很多上古流传下来的壁画和雕刻里,就是两条身体缠绕在一起的蛇,他们紧紧相拥并且相爱,生育了儿女,诞生了地球东方龙的传人,成为中华大地的人文始祖。而在西方的伊甸园里,亚当和夏娃禁不住蛇的诱惑,偷吃禁果,被上帝逐出天界贬至凡间,也成了人的祖先。
再看看世界诸多国家海关的关徽以及世卫组织和中国急救的会徽,发现其中都有灵蛇缠绕神杖的图案。蛇徽源于古希腊传说中医神阿斯克雷波的故事,神杖表示云游四方,为人治病,灵蛇则是健康长寿的象征。一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敌人竟然也能成为让自己安枕无忧的保护神吗?人的内心就是这么奇妙,看似矛盾,实则辩证。
唐代文学大家柳宗元写有一篇著名的散文《捕蛇者说》,记述了永州蒋氏一家三代以抓捕毒蛇为生,祖父和父亲都因捕蛇而被咬死,自己也因捕蛇几经生死。捕蛇这么危险,但一家人还是前仆后继,只因可以免除赋税。柳宗元劝他不如承担赋税,放弃危险,蒋氏嚎啕大哭着说:捕蛇虽然危险,但尚可活命,如若大人您恢复我的赋税,那会让我更加困苦更加危险死得更快。天啊!蛇既能让人死掉,也能让人活着。柳宗元因此而大发感慨:“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
“苛政猛于虎”典出孔子,《礼记·檀弓下》记载,孔子路过泰山脚下,见一妇人在墓前悲伤痛哭。命子路上前问询原因,妇人说:从前我公公死于老虎,我丈夫也死于老虎,如今我儿子又死于老虎!问她为何不搬走,妇人说:因为这里没有暴政。听闻如此,孔子感慨万千地说出一句千古名言:苛政猛于虎也!
苛政猛于虎也!可见老虎在人眼里也不是什么好物。养虎遗患、为虎作伥、与虎谋皮、如狼似虎、谈虎色变等等成语都充满了贬义。人称山林之王的老虎,曾经遍地乱走,作恶多端,人间虎患连连。
《水浒传》中,被称为大虫的老虎就经常危害一方,充当英雄们除暴安民的目标,也多次充当了打虎英雄的对手和背板。最为引人入胜的故事,莫过于赤手空拳的醉汉武松,在景阳冈上打死了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此外,书中还描写了黑旋风李逵杀虎、双头蛇解珍和双尾蝎解宝二兄弟猎虎等精彩的故事,足见北宋的虎患有多严重。
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南方还经常爆出老虎伤人事件,使得地方政府不得不组织打虎队,开展打虎运动,像剿灭土匪一样剿灭华南虎。年一个冬季,福建军民就捕杀了只虎、豹,八一电影制片厂为此专门拍摄了纪录片《深山除害》。在齐心协力的打击之下,一时肆虐的虎患被平息,人民群众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
其实,人的心中,凶猛强悍的老虎天生就具有英雄气质。虎虎生威、虎背熊腰、虎啸龙吟、生龙活虎、猛虎下山、如虎添翼,哪一个不是英雄主义的溢美之词?大王榻上的虎皮、大将军腰间的虎符、大堂之上的虎头铡,哪一个不透着英雄的威严和神圣?虎贲、虎军、虎将、虎胆,哪一个不光耀着大无畏的英雄气魄?人将老虎视为自己的生命之敌,却又将老虎视为自己的威勇符号。水泊梁山名英雄好汉,排名第84位的薛永绰号就叫“病大虫”,而排名位的顾大嫂则绰号“母大虫”。
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面前,任何一只虫子都是我们股掌之中的可怜虫,不管是小偷小摸活蹦乱跳的小虫儿,还是阴险狡诈贪婪无度的长虫,抑或王中之王者的大虫,都成了人的手下败将,已经灭绝的野生华南虎,更是悲催成了被人贴在墙上仅供记忆的图片。
好在,人是地球上最聪慧最伟大的生物,我们懂得总结得失,也懂得幡然悔悟,更懂得张弛有度,在充实了自己的力量之后,在展示了自己的强大之后,在体验了唯我独尊之后,已开始践行和谐共生的理想,那些当初被打击的对象都成了如今被保护的对象。
天地之间,人又何尝不是一只虫呢?古人就用“虫”泛指一切动物,并把虫分为五类:禽为羽虫,兽为毛虫,龟为甲虫,鱼为鳞虫,人为倮虫。倮者,裸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只需干干净净,不管是雅称还是绰号,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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