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眼镜蛇 >> 眼镜蛇的习性 >> 在这盘神仙磁带里,我爱大张伟胜过窦唯崔
本文来源:文艺生活周刊
要我说,
磁带是国摇的奶妈,
不为过。
——方六
01
最近我又开始听磁带了。
淘了个二手随身听,忍受着溢价四处搜集版本不可考证的磁带。
这次春节回家,还逼着我妈从床底下帮我翻出几盘过去家里常听的磁带,在我妈不解的眼神中,我一脸满足地把耳塞插进随声听。
这一切颇费周章,但又顺其自然。
可能对我来说,音乐从一开始就是和磁带连着的。
年,我刚记事,每周末我妈做家务,都拿她那个飞利浦牌收录机放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或者邓丽君。
年,家里人都以为我酷爱学英语,殊不知复读机里的听力磁带早被换成流行金曲拼盘的磁带。
那时候,我以为从音像店买的肯定是正版磁带,万万没想到,人家真假混着卖。
那些以周杰伦之名的盗版磁带里,混着张峰奇、刘畊宏、南拳妈妈,就那样稀里糊涂当周杰伦的歌听了好多年。
以至于前几天才破解了一个谜案:
周杰伦根本没有唱过《夏天的味道》,而是个叫陆虎的歌手唱的,这也太像了……
最近淘到的磁带里,这盘《中国摇滚乐》最让我吃惊,不仅在这如今看来非常神奇的阵容,更在于这盘磁带封存住的时间和往事。
按下播放键,我就开始了一次国摇奇幻之旅。
02
太阳当空照,大老师还小
整盘磁带里最让我意外的是花儿乐队的《平安夜》,17岁的大张伟像一桶咸芝士爆米花,听感极度幸福。
此时的大张伟,不是银河少年合唱团嗓门很大的小主唱,不是“被一半儿北京人的哥哥打过”的南城孩子,也不是嘻唰唰嘻哈哈的洗脑流行缔造者,更不是综艺节目小霸王。
此间是少年。
卡在六一儿童节和五四青年节中间这一段,十几岁,有才华,没正形,一朵傻花儿。
年2月,花儿乐队这仨初中孩子第一次在酒吧演出,乐队名字都没想好,暂定“迷糊的宝贝”,名如其人。
他们笨手笨脚地接好线,可是一开嗓,“所有听众都在他们的音乐中被狠狠地打了一拳”。
说这话的是“新蜂音乐”老板付翀,后来成了花儿第一任经纪人。因为孩子们太小,签约都是父母代签的。
年,整整20年前,花儿出第一张专辑《幸福的旁边》,里头有莫文蔚翻唱过的《破灭》,杨乃文苏打绿田馥甄后来纷纷翻唱的《静止》。
写这些歌的时候,大张伟15岁。
记者问他:这些歌的灵感是什么?
大张伟的回答巨二无比——
“《静止》是有一段时间同学们特忙,没人找我玩来,我觉得特没劲,电视看的我眼睛直近视,那时侯每天看电视到夜里两点半,除了睡觉每天脑袋特晕,没劲,就这意思。”
“《破灭》因为听说年是世界大灾难,虽然特傻,可是我想在我临死前干件事,消灭所有的时间,还有就是改变一切我不喜欢的事情。”
至于专辑为什么叫《幸福的旁边》?理由就更二:
“当时我同桌交了一个女朋友,成天嚷嚷着自己特幸福,我觉得自己就在幸福的旁边……”
说回《平安夜》,这是花儿乐队录制第二张专辑《草莓声明》的时候抽空录的一张贺岁EP,在新世纪的第一个平安夜发行,从喻义到内容都透着新鲜的劲头。
我最喜欢的是里头那段“新年贺辞”,大张伟和鼓手王文博贝斯手郭阳轮番进行正宗京片子自我介绍,最后仨人突然一块冲着话筒大喊“祝大家新年快乐!”,给我听乐了。
是真的少年心气。
03
达达,被仰望也被遗忘的
磁带继续转,嘶嘶啦啦的杂音就像热闹的千禧年。
那一年北京少年花儿乐队登上《花花公子》国际中文版,而武汉少年达达乐队,成为内地第一支被全球五大唱片签约的乐队,转年就在华纳出了第一张专辑《天使》。
主打歌《我的天使》,也收进我手里这盘《中国摇滚乐》,和唐朝黑豹等猛将同列在国摇代表作中。
我第一次记住达达,是他们的巅峰之作《黄金时代》,比知道王小波的同名小说还要早十几年。
那时我上小学,去找我哥玩,在他那看《乱马》和《幽游白书》的漫画,旁边还有一堆磁带,其中就有《黄金时代》。
那时候我对中国摇滚当然是一点概念没有,我复读机里放得最多的是SHE。
可是《黄金时代》跟我想象中躁动吵闹的摇滚不同,尤其是这首《南方》,那么干净。
长大之后还会不时在网上搜这张专辑听,我有点理解为什么当时我哥死活不肯把那盘磁带借我。
这张销量超过40万张的专辑,是我哥那代80后男孩们的宝藏。
这宝藏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一个只装了十几首歌的小盒,反复听到磁头都磨损了,磁带封面都磨掉色了,也轻易不肯示人。
在达达和磁带的黄金时代,摇滚乐同好们都是揣着磁带跑到对方家里,把带子放进录音机,一起对着歌词本听一个下午的交情。
《南方》在网易云上的一个热评这样写道:
“达达改变了我许多兄弟的人生。作为水果湖中学的学长组成的乐队,他们让水中周边的混混们都不再打架,而是玩起了吉他……
有一个我曾经以为长大后一定会坐牢的哥们,现在在英国读音乐美学和哲学的博士。”
我哥听达达的那几年也是叛逆少年,不过从他现在事业有成的中年人模样里,也看不到当年跟着达达的磁带练吉他的痕迹了。
达达乐队本身也几乎不再被提起,这个名字退回到听他们歌长大的人的脑海中,只在偶尔把他们的歌分享到朋友圈时,激起一点浪花:
“你也听达达?”
“我太喜欢《南方》了!”
仅此而已。
毕竟“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这些已成回忆”,达达解散十几年了,后来彭坦单飞,包括他和春晓的爱情轶事,如今都逐渐成了陈年往事。
只有磁带里的声音依旧,或愤怒或悠扬,都有一些失真。
达达、轮回、面孔这些乐队,变得像某位年轻的远房表哥,说来也陌生,也熟悉。
04
摇滚女孩不再有
这盘《中国摇滚乐》磁带的末尾,连续放了两首女子摇滚:罗琦的《夜晚是我最后的家园》和眼镜蛇乐队的《自己的天堂》。
我从罗琦参加《我是歌手》才知道她,没听过她一首歌,她的人生传奇倒知道了不少,因为当年媒体都爱对她的传奇经历大加渲染:
中国摇滚第一女声,17岁年少成名,18岁被人刺瞎左眼,22岁强制戒毒,此后远赴德国音讯全无,直到29岁回到人民大会堂演唱重返乐坛,39岁孕中参加综艺再度被人聚焦……
这一切太drama了。
我对罗琦这个人没什么感觉,但对这样一个被塑造出来的传奇女rocker的形象特别反感,那充满才情、冲动、悔恨、重生的人生故事变成可以一遍遍消费的叙事套路,充分满足了人们对一个玩摇滚的女人的想象。
所以很长时间内,我对这个名字敬而远之。
直到听到这首《夜晚是我最后的家园》,我才冲破了各种标签,直接站到罗琦面前。
“夜晚才是我最后的家园/冷漠才是我最后的表白/孤独才是我最后的陪伴/远方才是我最后的期待”
年轻气盛,孤傲不羁。
这才算认识她了,她把自己都写进了歌里。
相比罗琦的刚,眼镜蛇乐队是柔,不经意间往人心里钻的那种。
年,作为国内第一支全女子摇滚乐队,眼镜蛇成立,随后她们变成了第一支在欧洲巡演、在纽约CBGB俱乐部演出的中国乐队。
现在的00后都可以叫她们一声“摇滚奶奶”,但当年简直可以封神。
不过看了眼镜蛇主唱肖楠的采访,我又觉得特别亲切:她也是听着磁带走上了摇滚这条“不归路”。
她本来是科班学手风琴、获得不少奖的好学生,后来听了披头士和朋克音乐,开始和朋友组乐队,在鼓手家里排练,直到隔壁邻居心脏病犯了上门跟她们要医药费。
肖楠当年为了练吉他,方法也是不断听磁带,然后扒谱——就像我哥和许多后来热爱音乐的小青年做过的那样。
打口磁带成为许多早期国内摇滚乐队的缪斯,而这些乐队推出的专辑磁带——无论正版还是盗版——又成了后辈相继“扒”的榜样。
要我说,磁带是国摇的奶妈,不为过。
就是可惜,“奶妈”喂养的女rocker还是太少了。
鲜有的几位,人们最终关心的也是她们的情感八卦、家庭生活云云。
我们始终没有迎来中国的金·戈登或者帕蒂·史密斯。
眼镜蛇乐队演出的时候,曾经有个观众跑来跟她们说:“没有人会娶你们回家做老婆!”
至今说起女摇滚艺人,或多或少还有这种论调。
也无所谓,反正她们的声音就在磁带中封存,是一种来过的证明。
这盘“神仙打架”的磁带就像一个魔盒,放进随身听,它就开始散发魔力。
这样说并不是一味的怀旧,而是因为当我把自己的成长时间作为参照,事情开始变得有趣:
我第一次知道汪峰时,他已经“飞得更高”,而在磁带里,他还在鲍家街43号当一只“小鸟”;
在我初中的时候,满大街都在放罗百吉的《Imissyou》和他的各种“劲爆舞曲”,使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土味DJ。
听了这盘磁带才知道,在我3岁的时候,罗百吉唱过《什么世界》这种说唱金属,躁得不行;
还有如今已经被统一贴上“传奇”和“老炮”标签的崔健郑钧、魔岩三杰、唐朝黑豹,当年也并不会考虑什么音乐史上地位意义,唱就完事了,趁着年轻。
我这个90后,赶上了后来,他们人生的B面。
不过磁带还可以倒带回A面,待从头,再听一遍。
作者:方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