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暧昧的声音从卧室内传来，我在站在门外瞪大了双眼，透过没掩饰门缝往里看，是散落的衣物。

结婚当天发现老公出轨，就在我们婚房的床上。

我和老公是相亲认识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有些紧张，佝偻着腰。他看起来左右，长相憨厚，身材敦实。脸上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十分有涵养。媒人介绍他是个大学教授。

我当时就有些自卑，一番了解下来我除了工资比他高之外，并没有什么和他匹配的地方。还因为紧张闹出了不少笑话，回到家之后，父母问我怎么样，我也实话实说他应该没看上我。

没想到过几天媒人就过来说，他想和我结婚，还愿意给我18w8的彩礼。我一下子有些不真切的感觉，不知道他看上了我什么。

妈妈当时看着老公照片，还有些疑惑“他模样周正，学历也高，怎么会现在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爸爸抽完嘴巴里最后那口烟，立马反驳了妈妈“臭娘们懂个屁，男人都是先立业再成家，人家一个大学教授图妮儿一个保姆什么吗？我看他面相就是个老实的，一看就很会过日子。”

爸爸一锤定音，妈妈扯着我的衣袖不敢反驳。就这样爸爸收了18w8彩礼之后，把我嫁了过去。

婚礼当天我忙上忙下，老公就和他的朋友们聊天吃饭。到了晚上，这个爸爸口里的老实人就和别人的女人在我的婚床上颠鸾倒凤。

我捂住了嘴巴，他们头顶上那盏明亮的白炽灯的光猛地刺进的我的瞳孔，照得我六神无主，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啪！”老公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出来的时候老公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因为是跑的缘故，肚子上的肥肉还在一颤一颤地泛起波澜。他皱起眉头，脸上的肉挤成一块，表情看起来很扭曲。

我捂住红肿的脸颊愣愣地看着老公，心中慢慢地燃起一簇火，我有些愤怒。他自己出轨在先，却平白无故打我，难道是因为今天结婚我家里人没有一个人来，他觉得我好欺负嘛！

他狭小的眼睛眯起，和他往日和蔼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眼神阴狠又毒辣，像毒蛇一样。

我脸色惨白，刚刚那簇火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怯弱地向他求饶。

他没有理会我的求饶，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朝我脸上打去。我被猛地一下打得摔倒了地上，一刹间两眼发黑，脑袋嗡嗡作响。

明亮的白炽灯被他的身躯挡住了，我能看到的只有他那张阴鸷的脸。我害怕的浑身颤栗，我应该要站起来马上跑开的，可是我的腿跟灌了铅一样。我瘫软在地上，手支撑着自己往后爬了几步。

我神情惶恐的看着他，拼命摇头。

谁能来救救我！

他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头皮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痛，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滴落下，眼看第三个耳光就要落在我的脸上，我发出尖利的惨叫。

“救命！”

2.

婚床上另一个主人公阻止了这次暴力行为，她伸手握住了那只要对我实施暴行的手。在看到老公脸上阴郁的表情后，她快速的收回了手，身体轻微抖了一下。

她拿微微颤抖的手指着老公，额额头渗出几滴冷汗说“都这个情况了，赶紧结账吧，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东西”

老公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表情似笑非笑。看得我背脊一寒，那个女人却还直着腰背，拿着收款码对着老公。

良久，老公给她付了款。她拢了拢身上的长风衣，抬脚从我身边迈了过去，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她在帮我！

我猛地一下推开老公，跑到门口。

天上悬着一轮圆月。

我和那个女人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创可贴贴在我渗血的嘴角上，拍了拍我肩膀“姑娘，早点离婚吧。”

然后拍了拍自己“识人不清的代价是很惨烈的。”

我点了点头，在女人走后，我颤抖地拿出手机给老公发了条短信“我们离婚吧。”

没有收到回复。

我一定要离婚，我还不想死。和老公住在一起的话，我两只手放在胸口，缓慢的一下又一下的呼吸着，咽了口口水，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冷静下来，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可是越想脑子越乱成了一锅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公会看上我，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之后在新婚夜这天嫖娼，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干却被他莫名其妙扇了两巴掌。

我咬紧牙关，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哭出声。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一边往父母家走去。

我站在父母家门口，攥紧了手心。

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我因为在新婚夜当天发现老公嫖娼，然后被他打一顿跑回家，所以我现在要和老公离婚。

可是他们会帮我吗？他们今天连我的婚礼都没有参加，理由是儿子今天休假要照顾他......

但是我也是他们的家人，况且弟弟娶老婆买房的首付有我彩礼的一部分。

算了不想了。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等待开门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凉气顺着背脊冲上了我的头顶。

3.

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瞳孔紧缩，脸色煞白。老公在餐桌前和爸爸聊天，看起来和乐融融。

老公看见了我，他走过来掐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给我逃走的机会“哎，我因为高兴多喝了两杯。盼娣扶我去休息的时候，不小心拌了她一下，害她摔了。这一下就惹她生气了，衣服都没穿几件就跑回来了。大晚上的害得我怪担心的，我猜她肯定回家了。这才登门拜访带她回家。”

我浑身颤栗，我脸上的伤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盖过去了。不过父母应该不信的吧，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父母的表情。

爸爸看都没看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孩子被我们家从小娇惯长大的，平时一点磕磕碰碰都委屈得不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带她回去吧。”

听到爸爸这话，我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明明他们还在说话，可是我却几乎什么都听不清，心脏怦怦直跳，快从我的嗓子眼跳出来了，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了妈妈。

妈妈低着头，不肯直视我的眼睛。我指节握的发白，挥开了老公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声音颤抖，小声嗫嚅道“我不回去，我要和你离婚。”

我低着头不敢看老公的表情，即使是这样，老公喉咙里发出阴恻恻的笑声，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而后他看向爸爸“今天确实我做得不对，如果盼娣执意要离婚的话，我也没意见。就是彩礼......”

他话还没有说话，弟弟从房间跑了出来，他脸上蕴着一层薄怒，他站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眼前的光，食指直直的指着我。

“就一点小事犯得着离婚吗？你别这么矫情好吗？”

我被他这话刺了一下，我脸上这么明显的痕迹，我的亲弟弟竟然说是小事，就为了那18w8的彩礼钱。

弟弟坐到了老公旁边，搂住老公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姐夫，我姐这都是说的气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突然想起那一年高考前一天，那是一个下雨天。弟弟非要三公里外一个玩具店的奥特曼，家里有伞，可弟弟不给我，他让我淋雨跑过去买。爸爸让我快点买回来，然后做饭。

因为淋了雨导致我高考那天发了高烧，所以高考发挥失利。我说我想复读的时候，弟弟的嘲讽，爸爸的冷漠，妈妈的低头。

今天一如往日。

可刚才爸爸在老公面前说，我是被他们娇惯长大的。

我任性，娇纵，因为一点小事就要离婚。

太可笑了。

泪水蓄满了我的眼眶，我的手早就把裤子扯到皱皱巴巴。我手指蜷缩，胸膛翻滚着愤怒，看着身边的老公，愤怒中还夹着一丝恐惧。

我早该知道的，我不是他们的家人。

我是局外人。

“那今天就不打扰了，我就先带着盼娣回去啦。”

完了，我想。

老公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拉着我往门口走去，老公脚步一顿。

原来是妈妈挡在了门口。

妈妈佝偻着身体，朝老公连连弯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天已经很晚了，不如让盼娣今天在家休息吧。”

还没有等老公开口，弟弟先一步拉开了妈妈，打开了门“她都结婚了还住家里算什么。”

弟弟伸手把我推了出去，差点害得我摔倒，他站在门口“别为了一点小事就回家，姐夫不嫌你丢人，我还嫌了。”

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

第二章

1.

回到家中，我时刻保持警惕，但是老公并没有继续殴打我。我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几天我与老公也算是相安无事。

我猜想他也许又去嫖娼了，但我不敢质问，甚至隐隐感觉庆幸，因为这样就不会挨打了，我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深深的悲哀，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雇主给我开的新婚假期已经结束了。

雇主是一个女记者，为人十分富有正义感，曾经为了解救被骗到传销组织的受害者，孤身一个人去传销组织卧底了半年。不知道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上右眼到嘴角有很长的一条疤，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她的勋章。

因为脸上有疤，她从一线记者的位置退了下来。现在在一家小报社当民生板块的主编，但是她现在还是时不时去暗中采访，所以她还是称自己为记者。

我到雇主家的时候，她正在书房工作。我敲了敲书房的门，喊她出来吃早餐，她这才从满是文件资料的办公桌抬起头来。

她看上去很疲惫，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可眼神却很亮。无论什么时候，她的眼神看着都十分坚定。

她站起来时身体有些摇晃，我连忙过去扶住她，她对我笑了一下“可算来了。你不在的时候家里都乱了很多，要辛苦你了。”

可能是她又熬夜了，我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脚步一顿，注意到我脸上的伤“你的脸怎么回事呀。”

我一怔，今天出门的时候我照镜子的时候，脸上的痕迹已经淡了很多，没想到雇主眼睛这么尖，但是我父母都不帮我，又有谁可以帮我呢？跟雇主说又有什么用呢“没什么大事，前几天不小心摔的。”

雇主见我这样，也不再多语，吃完饭之后她继续回书房工作。

没多久她叫我进去帮她整理一下资料，全是女性因为家庭情感受害的案例，我看着一个个血淋淋案例，心情沉重了起来。

“你觉得这些女性受伤害是自己的问题吗？”

我看着资料上女孩们字字泣血的经历，又回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有某个地方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痕，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的。”

也许她们当时能再懂事一点，能再忍让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惨剧了。

真的不会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我手指着分类出来的案例“这个女孩被男友骗了50万，最后惨遭抛弃最后自杀。是因为他们家重男轻女，她从小就得不到爱，所以才会被男朋友轻而易举用爱控制住，为了这个爱献上一切。如果她能自己爱自己，不去依托别人的话就更好了了，这样就不会被骗了。”

“这个妈妈被她老公家暴数十年，被他老公打了一条腿。她不是不跑，她是怕她儿子因为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在学校被欺负。如果她能为了自己，早点离婚的话，也能轻松很多。”

“这个妈妈因为拒绝帮老公偿还赌债，最后被老公捅死。”我捏皱手心的资料纸“她之前已经帮助老公很多了。”

我看着这个新闻新娘子黑白的婚纱照，心中满是酸楚“她就自私了一会，要是她早点学会拒绝，跑得远远地，也许就不会.....”

雇主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一直以来女人一直被扣上各种标签，只有符合这类标签的女人才是世人口中的好女人，比如三从四德，贤良淑德。但凡有女性想要挣脱这个社会带给她们的枷锁，就会背上不守妇道的骂名。”

“可是一直以来，好女人们得到了什么？历史书上没有她们的姓名，就连贞洁牌坊上留下的还是她们的老公的姓。”

雇主微微一笑，她问我知道历史上有那些坏女人。

我点了点头，迟疑的开口“吕后？赵姬？”

雇主看着我“这些坏女人，她们的手腕野心不输任何一个男人，可是那些男人们害怕她们的能力，所以在史书上抹黑她们的事迹，让她们背上千古骂名。”

“史书上唯一留下美名的女子是是写下了禁锢无数女人的《女德》的班昭。”

“人一生就活这么一次，何必去当别人口中的好女人。一个女孩独立自主，随心所欲，快乐的活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爱别人前要先爱自己。”

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我反复咀嚼这这句话。

突然间有什么从我的内心抽条发芽。

2.

给雇主做完晚饭后，我鼓起勇气和雇主说“以后的工资，可以打到另一张卡上吗？”

这些年我打工的钱全部给父母了，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早就还清了，我不会再帮他们了。

雇主点了点头，临走之前递给我一个黑色袋子“这是针孔摄像头，我们小区最近总是进小偷，我为了安全装了一个。还多了一个，你在家里也装上一个吧，防患于未然嘛。”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回到家之后老公还没有回来，我就按照说明书把摄像头安装在客厅。

打扫完完卫生后，我听见了门锁开的声音。我透过房间的猫眼往外一看，我瞳孔猛缩，老公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着一个披头散发垂着头昏迷不醒的女孩子。

我害怕极了，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再往外看一眼。

可是那个女生的模样却浮现在我眼前，她露出来的半张脸，看起来刚成年。我不敢细想她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看他熟练的样子，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那个女孩……那些女孩，往后该怎么办？

我在原地呆滞良久，终于咬牙抓住门把手，用力往下一压，似乎这样就能给我自己带来勇气。

我在老公带着那个女孩进房间之前，扯住了他衣服的袖子。

老公恶狠狠地瞪着我，眼底略过一丝狠毒，我竭力的控制从心里溢出来的恐惧，声音颤抖着开口“她……这个女孩和之前……”我咽了口口水“之前的女人看起来不一样……”

紧张与恐惧让我几乎没有办法开口。

“你不能……这样做……这是犯法的。”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做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了。

“如果你坚持这样做的话。”我拿出了手机“我会报警的。”

他放下怀里那个女生，快步的朝我走过来。我心中的警报器瞬间响了起来，我想要逃回侧卧的房间。

他面色阴郁，把我的手上的手机摔个稀巴烂，然后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我痛的蜷缩起身体，发出绝望嘶哑的求救声。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后悔了，眼泪夺眶而出，我哭着喊着说我错了，可他完全不理会，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在地上拖，我因为害怕的发抖的双腿无助的乱蹬。

他就这样轻易把我拖到墙边，拽着头发用力地往墙上砸，一下又一下。

我被他打的头脑发晕，眼前一片漆黑。我意识到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又拿什么去保护别人呢。

可是后悔吗？我是不后悔的。

在挣扎的过程中，我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背影，在父母的偏心下变得自卑懦弱，她一直都在努力地做一个好女儿，好姐姐，试图来换取父母多一点点的注意，她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复读，心甘情愿地把工资交给父母，心甘情愿地用自己换取的彩礼给弟弟买房，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可是为什么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在父母眼里也比不上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只是因为性别而已。

我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女孩原来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