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成

11月16日，国产电影《无名之辈》上线，在一众好莱坞大片的夹击下，口碑和票房双双走高，被誉为继《我不是药神》之后的又一“黑马”。电影前半部分搞笑、荒诞，后半部分却能屡屡戳中观众的泪点。演员成熟的表演，加上导演饶晓志的话剧功底，应该说是一部成功的电影。

“眼镜”最怕的不是失败

所有的故事都源于一场相遇。章宇扮演的“眼镜”和潘斌龙扮演的“大头”，这两个低配的劫匪为了逃命闯进了一个残疾女孩家里，故事才真正开始。

外表凶悍的“眼镜”其实没有杀人灭口的胆量，全身瘫痪、只有脑袋能动的女孩早已生无可恋，一心求死，不断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刺激“眼镜”的神经，希望他能够以开枪、楼顶跌落、煤气中毒等方式杀死自己。在这个充满冲突的过程中，理解和爱在这两个小人物之间产生。任素汐扮演的残疾女孩说“抱抱我”，“眼镜”照做了。

在故事的最后，“眼镜”用一副简陋的画向她表白，她喜极而泣。这幅画更像是一副儿童画，表白的字也像孩子一样歪歪扭扭。电影里的“眼镜”是个还没有长大的男孩。他自称打死过眼镜蛇，他看的书是带拼音的，他想要过“嚣张”的生活。他在皮肤白皙、举止造作的“花样男孩”充斥荧屏的今天显得很有辨识度。可是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男青年，他在城市里却找不到位置和方向。

我们自己或者身边至少有一个这样困惑的人。统计显示，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的城镇人口比例只有18%，现在已经超过了一半。像“眼镜”这样学历不高的男青年虽然强壮、朴实、仗义，但这些都不是能够“变现”的素质。即使是做劫匪，他也没能跟上时代：他只能找到“大头”这样傻乎乎的搭档，他甚至不知道手机店里展示的其实是不值钱的模型机。

但是伤害他最深的，不是他发现自己抢了一堆塑料玩具，而是发现网友们已经把他打劫的过程做成了搞笑视频，在网上疯传。看到这些他才彻底崩溃了：他怕的不是失败，他怕的是被取笑。

电影的结尾似乎是一个隐喻：烟花的爆炸声让过度紧张的“眼镜”开了枪打伤了马先勇，他真的犯了罪。他无奈地抬头看天上的烟花，觉得自己被耍了。梦想很美，如同烟花一样的绚烂，也如同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观众和他都有一个疑问，是烟花害了他，还是梦想害了他。思想家斯宾诺莎说：希望和恐惧的情绪表示知识的缺乏和心灵的软弱无力。那我们还要不要抱有希望呢？我们的心灵怎样才能坚强有力呢？他没有说。

马先勇的理想也很卑微

电影里的人和现实生活里的人相比，往往有一个更强烈的动机。这个动机可能是爱情，比如“大头”；可能是对于被承认的渴望，比如“眼镜”；或者对自己的拯救，比如马先勇。

陈建斌扮演的马先勇是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保安，没钱，没办法给女儿交学费，买两斤李子都得赊账；他对亲人充满愧疚，因为自己的一次酒驾引发了车祸，工作丢了，妻子死了，妹妹残了。

所以，当电影中的妹妹突然关照自己要少抽烟、保重身体、记得吃早饭的时候，他反而不适应。他觉得自己挨骂才算正常，只有挨妹妹的骂他心里才能舒服些。所以他要买一套带电梯的房子，让坐轮椅的妹妹方便下楼，这是他对亲人的弥补，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因为卑微，所以他撒泼一样地抱住刘五的腿，为了要元的医药费；因为卑微，所以他撒娇一样地向地产商高明要首付款，那10万元是他借的。

马先勇的理想也很卑微，他想当协警，他就必须有立功表现，所以无论如何，他要把那只在工地上挖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开的枪找到。这个角色真是难为建斌老师了。陈建斌在《甄嬛传》里演皇帝，他是威严的，也是面无表情的，如同得了“面瘫”的病人一样。这次扮演的小人物算是不小的突破。

在电影里，不完美的角色反而显得更真实。马先勇卑微、隐忍、执著，又喜欢在女儿面前端起做老子的架子，甚至在她的同学面前打她，完全不顾及一个青春期女孩的心理和感受。

其实陈建斌曾经供职于国家话剧院，他跟孟京辉做小剧场先锋话剧，他看中的还是像《等待戈多》、《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恋爱中的犀牛》之类的作品，他骨子里是个艺术家和学者，而不是娱乐明星。

真真的波波头

有一个浅显的道理是，一部电影是否吸引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故事里的女演员。也许会忘记电影的情节，老影迷还能记起英格丽·褒曼的圆润，伊莉莎白·泰勒的冷艳，玛丽莲·梦露的性感和朱茵的妩媚。

在《无名之辈》里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非马吟吟扮演的真真莫属。本部电影是一个倒叙的结构，开场的镜头就是浓妆艳抹的“按摩技师”真真接受警察询问的场景。导演饶晓志个是聪明人，知道用美女就可以一下子抓住观众的心。

马吟吟的戏份不算太多，但真真这个角色却很有深度。她明白自己是失足女，不愿意连累爱她的“大头”，拒绝了他的求婚。但是在关键时刻，她把警察侦查的方向引向了欺负过她的波仔，这也是电影里的重要剧情。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中国的女演员里很少有留波波头的。虽然有些女明星留了一阵子，但过段时间就变发型了，马吟吟似乎是个例外。马吟吟为大众所熟知，是参加了年的《中国好声音》并晋级全国16强。那时候，这个大眼睛、留着波波头的昆明女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电影里的发型与年是一样的。

波波头是舶来品，也不是从来就有的。据考证说此发型首创于年代，因为西方女性传统上要留长发，剪短头发和抽烟、喝酒一样，是大胆的反传统行为。到了一战的时候，大量的女性走向战场成为护士，方便打理的波波头才流行开来。

对女性来说，波波头会显得人干练、有精神，表达了敢于冲破束缚，敢于争取独立的精神。波波头年代在西方再次流行，部分原因是英国籍犹太发型设计师、企业家维达·沙宣的推广，再一个原因是那个时代的西方女青年听摇滚乐、参加反越战、反种族隔离等社会运动的结果。

有哲理的话往往简单，对女人来说，越是长得好看，发型就越简单。那些搞“杀马特”的，往往是对自己不自信。天生丽质的马吟吟在波波头的衬托下，更显得几分俏皮。

导演也学会了讨巧

最近的网络和影视节目里“宠”字经常出现，什么“宠上天、宠成公主”之类。似乎如今的中国女人已经不再追求平等、独立、自主了，好像她们内心的愿望就是找个有钱的老公，然后什么也不干，哪怕是在宝马车里哭。

在电影的尾声，身穿白裙的真真拉着大头的手奔跑的镜头实在是很美，我甚至觉得，电影就在这里结束也挺好，但是不行。

电影是一种昂贵的写作。最近曝出某年轻导演为了自己的艺术理想愤而自杀的消息。他在自己的电影里注入了很多心思，最终的结果是片长4个小时，而这样的电影是没有哪个影院愿意排片的。《无名之辈》片长分钟，算是比较中规中矩。没办法，投资人的钱也是钱。人家投入了，给他们创造利润便成了主创人员的责任，如何在艺术和市场之间取得平衡是门大学问。

想要观众叫好，电影的技巧也得丰富。有些画面借助了网络搞笑视频的形式，还有女孩子们喜欢的自拍，让瘫痪的毒舌女马嘉旗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效果不错，演这几段的时候影院里发出了不少笑声。导演也得为观众服务，也得与时俱进。

所以导演也得学会讨巧，尽量地面面俱到。在电影的结尾还要安排好各个人物的命运：风尘女子真真，开了家网店卖干竹笋，走上了劳动致富的康庄大道；“大头”求婚的视频传上网收获了很多点赞。这样安排其实也挺好，今天的人们都面临着各式各样的压力，看到了别人的成功，我们的内心也能有一些欢喜。

很多人说《无名之辈》是讲述小人物追求光荣与梦想的电影，此言大体不错。巧合的是，导演和主要演员们几乎都是小城镇出身，陈建斌也常说自己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这也是他们在情感上特别投入的原因。

看电影的那天下午我踢了场球，鬼使神差的居然进了3个。踢完比赛我发了张朋友圈，居然收获了50多个赞，让年近40的我高兴了很久，这是我的光荣与梦想。说起来，咱也是无名之辈。

责任编辑：马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