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朝夕相对的太阳是什么颜色的?乍问之下还真不好回答。日出和日落时的太阳当然是红色,可那只是瑞利散射对视觉的捉弄罢了。如果不耻下问去求教于幼儿园小朋友,他们会带着“你这都不知道?”的神气表情画出一坨金色或橙色的毛线团。假设有一位好奇心很强,记性差,脾气又特别急的朋友,忽然在此刻强烈地想要知道太阳真正的颜色,她唯有“咚”地一下猛跺大地,以强健的双腿赋予自己逃逸速度,飞窜到近地轨道上亲自观察太阳。她会欣慰地发现,太阳基本上还是白色的,作为一颗人到中年的黄矮星,太阳还没开始变黄,保养得还真是挺不错呢。称一颗还未变黄的恒星为黄矮星,就像称一位还未变老的女人为黄脸婆一样,既不客观,也不尊重。严谨来说,太阳是一颗恒星光谱为G,发光度为V的GV恒星。天文小民科们可能已经想起了恒星光谱为B级的大神摇光,A级的大牛织女一,F级的学霸王良一……再回头看看太阳,有点无法直视了。而OBAFGKM的恒星光谱分类,则来自于具有奠基性质的哈佛分类法。鲜为人知的是,建立这极为重要的哈佛分类法的,是一位女天文学家。在她背后,还有整整一个团队的女科学家,年龄有大有小,多半非聋即哑,却共同编纂并发表了含二十几万颗恒星光谱的HD星表,在天文史上有着无法取代的地位。就介绍一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两位吧:最早的和最厉害的。最早进入这个天文学团队的女性叫威廉敏娜·弗莱明,其时,她二十四岁,虽年轻,却已结婚,生子,又被丈夫抛弃,流落到哈佛天文台的皮克林家帮佣。皮克林当时对自己的男助手极其不满,赌气说:“我家的女佣都比你干得好!”就这样,女佣威廉敏娜被天文台雇佣了……可没想到的是,她出色地分类了超过一万颗恒星,发现了三百多颗变星,十颗新星,五十九个星云,其中,就有著名的马头星云。马头星云是猎户座的一个暗星云,与其说它像个马头,我倒觉得它更像从宇宙洪荒中涌现出的一支巨大的眼镜蛇王。一九零六年,威廉敏娜成为英国皇家天文学会荣誉会员,作为史上获选的第一位美国女性,自此,她正式完成了从女佣到女科学家的大跨度逆袭。威廉敏娜·弗莱明而其中最厉害的,当属安妮·坎农。和经历有些天然呆的威廉敏娜不同,她是自幼便热爱天文学,开明的父母鼓励她追求自己的理想,她进入卫斯里大学攻读物理和天文,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可在十九世纪末的清教美国,女性要当天文学家,难于登天。她悻悻回到家乡,家里蹲一当就是十几年,期间,她去欧洲拍摄日食,因染上猩红热不幸失聪。失业十几年,等她进入哈佛天文台时,已经三十三岁,这个年纪,今时恐怕有不少青年才俊已拿到终身教职了吧。可安妮·坎农呢,刚拿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时薪介于二十五美分至五十美分之间。不过,对于热爱这项事业的安妮·坎农来说,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她从此忘我地投身天文,终于构建并实现了哈佛分类法,这套按恒星温度分成OBAFGKM的分类体系,至今还在被大家使用着!而在皮克林死后,她继续主持编纂工作,带领这个奇特的天文学团队发表了包括二十余万颗恒星分类的亨利·德雷伯星表(即HD星表),是当时最为齐全的星表。四十八岁时,她成为哈佛天文摄像馆的馆长,六十二岁时,获得牛津大学天文学荣誉博士,直到七十五岁,才成为哈佛大学的常任天文学家,其时据她去世仅剩三年。安妮·坎农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则有一段不堪的黑历史。尽管这群女天文学家是如此出色,仅仅因为她们都是皮克林雇佣的,由男性主导的天文学界就将她们称为“皮克林的后宫”,言辞之中,并无半分尊重。皮克林最初雇佣她们,多半是因为她们薪资最为微薄,之后,又有不止一个人的学术成果迟迟得不到承认。OBAFGKM系统,被后来者编成OhBeAFineGirl,KissMe!这一口诀加以记忆,带有强烈的轻佻色彩;就连所谓的亨利·德雷伯星表,其实也跟亨利·德雷伯本人没什么关系,是由亨利·德雷伯的遗孀出资,安妮·坎农带领团队编纂完成的——参与的都是女性,在历史上留下的,却是男性的名字。我为她们感到不平。但我同时也相信,她们已在与宇宙的互动中获得了至高的宁静和愉快。这些像星星一样沉默而耀眼的女天文学家们的故事,罕见地触动了我的古典情怀,让我想起了叶赛宁的《繁星》:明亮的星星,高远的星星,你们藏有什么隐秘,为何从来不显露真情?蕴含着深邃思想的星星,你们用什么力量迷住了人心?漫天的星星,繁密的星星,你们的美丽和威严从何而来?又是什么力量,在吸引着人们的苦苦求索之心?当你们闪耀着洒下清辉,为何会勾起我们对广袤天空的憧憬?啊,天上的星星,遥远的星群!你们温存地抚慰着人们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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