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眼镜蛇 >> 眼镜蛇的习性 >> 我们的恐惧常常大于恐惧本身财富是认知
文/舒泰峰
(本文摘录于《财富是认知的变现》一书)
检索一下记忆,可能每个人关于伤痛、悲剧的记忆强度都会高于欢快的时刻。欢快的经历一般很快就忘记了,而伤痛却经久难忘。怪不得文学或影视作品中喜剧最多一时风靡,但悲剧却能够流传很久。
在许多领域,破坏性的力量都要大于建设性的力量。比如要维持一个幸福的人生很不容易,需要事业有成、身体健康、家庭和谐等等,这其中不仅需要自身的努力,还需要许多客观条件的配合。但是要破坏一个人的幸福却有千百种方法,大的如战争、瘟疫、自然灾害,小的如毒品、饮酒过度、疾病、夫妻吵架、孩子叛逆等等都足以让人烦恼。哪怕一次过度发力的快跑引发的足底筋膜炎就足以让你苦苦积累数年的长跑记录戛然而止。自然领域也是这样,一栋大楼的建设可能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然而它的摧毁却可能只是在顷刻之间。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破坏与建设之间的非对称力量,使得我们务必保持谨慎小心及理性自律,但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时而陷于过度恐惧的境地。
恐惧意识最强的人活了下来
其实,恐惧的产生是有深刻的进化学依据的。它是人类先祖留给我们的情绪遗产之一。前文讨论过,在原始丛林社会里,人类的先祖为了生存必须保持乐观甚至有时展现出过度自信的一面。但事情也有两面,在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也会选择躲避。毕竟当时的环境危机四伏,随时可以因为猛兽、毒蛇甚至人类自己的残杀失去性命。面对这些危险的时候,谁最快做出逃跑的反应谁便获得了生机。科学作家拉什·多兹尔在《恐惧本身》这本书中写道:“恐惧是人类的基本情感,因为生命是人类活动的基础。如果我们死了,那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了。”生存是最高的法则,恐惧意识最强的人反应最快,于是他们存活了下来,也将这种情绪代代相传。这一进化史留下了生理学的证明。在我们大脑深处,和耳朵顶部平齐的地方,大脑颞叶内侧左右对称分布的两个形似杏仁的神经元聚集组织,叫做杏仁体。研究普遍认为,大脑杏仁体是恐惧记忆建立的神经中枢,帮助我们逃避危险。杏仁体反应速度快到只有12毫秒,比眨眼的速度还快25倍。它类似于人体的预警系统,激起我们对于危险的恐惧情绪,但也由于它的过度警觉,使得恐惧具有天然的放大倾向。笔者曾经亲身领教过杏仁体的敏捷,年汶川地震之后,我被派往灾区采访,有一天,我到了德阳市市区采访一个军方的医疗队。夜幕降临了,医疗队好心安排连续采访了好几天疲惫不堪医院的房间里休息。我清楚的记得,房间是在三楼,刚到房间门口准备推开房门的时候,突然房门“哗啦哗啦”的急剧摇晃起来。旁边送我过来的小伙子大喊一声:“地震了,快跑!”我和他拔腿就往下跑,如果有人计时的话,估计那次我应该创下了个人最快的50米短跑纪录。很快,我们就知道了那是一次震感非常强烈的6级余震。当时并不知道杏仁体是怎么回事,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体内的这位“小兄弟”反应之快真如闪电迅雷一般。有意思的是,进化心理学研究表明,恐慌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先祖们为了求生存的而造成的一种基因“幻觉”。举个例子,你不得已走进一个丛林,你知道不久前有个人就在那片丛林里被眼镜蛇咬死了。突然,一阵风吹过,草丛中有嗖嗖的声音,你毛骨悚然。草丛里其实是一只蜥蜴,但是你“千真万确”地看到了一条眼镜蛇,其实那不过是恐惧造成的幻觉。这恐惧的幻觉对于我们的先祖来说是合理的——虽然草丛异动中出现眼镜蛇的概率只有1%,但是这1%在关键的时刻能够确保你的生命安全。但是在我们所处的高度安全的环境下,需要动用到这种恐惧的幻觉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了。研究还表明,仅仅目睹一场让人痛苦的事件就会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恐惧感,这种恐惧的程度甚至不亚于当事人。这可能是由于一种叫“情绪启发”的因素所致,情绪启发是指那些正在经历恐惧等强烈情绪的人倾向于将这些感受延伸至不相关的事件。一个有趣的发现是,诸如地震之类的自然事件可能会影响人们对股市崩盘可能性的评估。在一项调查中,如果受访者所在区域周边30英里范围内在30天内发生过地震,触发了情绪启发,那他们预估的股市崩盘可能性就会出现统计上显著的上升。风险即情绪,古罗马哲学家西尼加的观察极具洞察力,他说,“我们的恐惧常常大于危险本身”。大萧条中的恐惧
年开始的大萧条是美国和资本主义历史上的一场噩梦,与此前十年股市和经济的蓬勃向上相比,大萧条时的美国到处充满了悲伤。当时的曼哈顿有两个很大的棚户村,分别在河滨大道旁和中央公园方尖碑附近,失业的人们用锡铁罐、纸板和麻袋搭建其住所,并把它命名为“胡佛村”,以嘲笑时任总统的无能。贫困的农民将抛锚的廉价汽车的前脸锯下,安装到骨瘦如柴的骡子身上,称之为“胡佛马车”;饥饿的农民抓来长耳大野兔充饥,被称为“胡佛猪”。当时在一些矿区,儿童营养不良的比例有时超过90%,有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一位教师建议一个小女孩回家吃点东西,孩子回答说:“我不能吃,今天该我妹妹吃。”大城市里,以前体面的丈夫每天西装革履的出门“上班”,实际上却是去艰难求职甚至于乞讨。这些都是威廉·曼彻斯特的名著《光荣与梦想》当中所描述的场景。当时的美国被悲伤的故事所笼罩,人们对未来彻底失去了信心,而这种绝望进一步加剧了萧条。在大萧条期间,美国经济界的信心严重崩溃,以至于银行大规模惜贷,即使利率几乎为零,企业也不愿意进行新的投资。耶鲁大学经济学教授欧文·费雪在年写道:“主要的危险根本不在于现实情况。危险在于恐惧,在于引发恐慌的恐惧,这种恐惧能从股市蔓延至企业。真正的勇士会承认:‘我唯一的恐惧是对恐惧的恐惧’。”年,也就是大萧条最严重的一年,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在就职演说中引用了费雪的话:“我们唯一需要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一种无以名状、失去理智和没有道理的恐惧。这种恐惧阻碍了我们将退却转化为前进的必要动力。”经济学家凯恩斯后来总结:萧条是由“动物精神”的衰落引起的。罗斯福总统正是在凯恩斯主义的指导下,通过一系列恢复措施,重新唤起了美国经济的“动物精神”,从而逐步走出了危机。英国也是一样,当英国的经济开始复苏时,状况的好转的确应归功于信心方面的努力。德高望重的商人兼官员洛德·梅斯顿说:“我们摆脱萧条的真正秘诀在于,企业界的人们下决心专注于他们自己的事务,并努力做到最好。”股票投资中的恐惧在年美国股市的大崩盘中,股票市场交易量急剧放大,市场掉入了暴跌、追加保证金、平仓盘卖出、继续暴跌的死循环中。10月24日这一天后来被称为“黑色星期四”,这一天有创纪录的万次股票换手。一开市,纽约证交所的交易员们都开始发疯了似地来回奔跑,大量股票被抛出,有的股票根本没有买家,股价一泻千里。到中午十二点时,已有60亿美元灰飞烟灭,两位银行家和一位股票经纪人因破产而自杀身亡。绝望和恐惧将美国股市推入无底深渊,从年10月到年7月,道琼斯指数下跌了87.4%,著名的通用电气股从最高的美元跌到8美元。将近年后的年,类似的故事上演。新冠疫情爆发之后,美股在10天内发生4次熔断,为美股历史上首次,在这样的场景面前连巴菲特都显得太年轻。当时的媒体上充斥着世界将发生大萧条的分析,一片世界末日的景象。谁也没有料到,不到一年时间,美股不仅全面收复失地,而且纳斯达克指数还比疫情前上涨了30%。事实上,正如前面章节曾写到的,美股的历次危机比如年金融危机、年“黑色星期一”等发生时,都有人认为要重演年的大萧条了,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悲观的寓言都错了。A股也类似。年3月,A股开启“杠杆牛市”模式,沪深两市单日成交额一再被刷新,各项指数也不断攀升,尤其是创业板、中小板指数,不断创新高。但在6月12日上证指数创出点高点后,可怕的噩梦来了。以清理场内外配资为导火索,上证综指在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内下挫了45%之多,恐惧式的出逃行为使得“千股跌停”的现象一再重演,令人叹为观止。巴菲特说“别人贪婪时我恐惧,别人恐惧时我贪婪”,知易行难,因为我们都被进化机制的局限所困。“如果我知道死在哪里,那我就永远不会去那个地方”“别人恐惧时我贪婪,别人贪婪时我恐惧”是典型的逆向思维运用。中国古典智慧里也早就有逆向思维,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中描述商人时就有“人弃我取,人取我与”一说。司马光砸缸运用的也是逆向思维,别人救人离水,而司马光的方法是使水离人。芒格对逆向思维有很多精彩阐述,他有一句很精彩的话:“如果我知道死在哪里,那我就永远不会去那个地方。”在芒格看来,“生活和生意上的大多数成功来自于你知道应该避免哪些事情:过早死亡、糟糕的婚姻等等”。所以,如果要明白人生如何才能得到幸福,首先要研究人生如何才能变得痛苦;要研究企业如何做强做大,首先应研究企业是如何衰败的;大部分人更关心如何在股市投资上成功,其实最需关心的却是为什么在股市投资上大部分人都失败了。所以他总是强调“反过来想,总是反过来想”。逆向思维便是反过来想,那么为什么反过来想就有用呢?因为市场的背后是人性,而人性的一些弱点是具有传染力的。比如恐惧,当恐惧或悲观主义流行的时候,就会造成低价格,但是“从长远来看,股市消息将会变好。现在所有的坏消息将给投资者在此后未来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里创造机会。”巴菲特说,所以,“恐惧气氛反而是投资者的好朋友”。在巴菲特看来,当人们对一些大环境事件的忧虑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事实上也就是做成交易的时候。“恐惧是追赶潮流者的大敌,也是注重基本面的财经分析者的密友。”他甚至认为“股灾是上帝给价值投资者最好的礼物。”在年度致股东的信中,巴菲特不惜动用夸张的比喻来强化自己的观点:“如此巨大的机会非常少见。当天上下金子的时候,应该用大桶去接,而不是用小小的指环。”反过来也一样,当贪婪或过度的乐观主义流行的时候,人人争先恐后追逐股票,将造就股票的高价格,泡沫因之而生,一旦有一天人们发现这高价格根本就是空中楼阁的时候,就是泡沫破裂的时候。牛市更容易亏钱就是这个道理,有数据显示,在-年中国股票市场泡沫迅速膨胀又破裂之后,财富总量居前0.5%的个体投资者盈利亿元,而后85%的投资者亏损亿元。这个盈亏比例甚至比我们常说的股民“七亏二平一赚”更为极端。所以投资的一个朴素的真理是“人多的地方别去”,不然就很容易造成牛顿炒股一样的悲剧。其实,当脆弱的人性与历史观相结合,就会产生另外一个钟摆——当危机来临的时候,大家都纷纷联想上一次更严重的危机,觉得这次肯定过不去了。而当诱惑来临的时候,又容易忘掉历史,觉得新的历史正在被创造,这次是不一样的。在前一种情形当中,我们被历史所锚定,努力寻找危机的相同而忽略了不同,从而陷入恐慌。后一种情形当中我们又犯了忘记历史的过错,开始变得过度自信和盲目乐观。这两个极端都使投资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基于深度研究基础之上的逆向投资策略指引我们抵抗极端的人性情绪,历史的教训当然需要被认真汲取,但是如果对历史重演的恐慌已经压倒我们的理性,或许恰是需要我们运用智慧和勇气去寻找历史的不同,以觅得生机的时刻。总之,无论是过度悲观还是过度乐观,逆向思维都是一剂良药。